陈春花:今天需要新的认知模式

2025-06-09ASPCMS社区 - fjmyhfvclm

在数字技术作为背景的环境下,我们正处于新旧世界转换的时间点。

我们的认知和对世界的看法可能需要做很多调整,如果还是用以往的观念和认知来看待今天的各种情形,可能就很难理解甚至会感到焦虑。我们有必要去思考和理解新的世界观究竟是什么?

2023年,有两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引发了众人的关注和热议,它们分别是《奥本海默》、《拿破仑》和《繁花》。这三部作品都是大时代的缩影,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无论是尊贵还是卑微,人们所要承受的都是基于各自价值观选择的结果。

克里斯托佛·若兰执导的《奥本海默》讲述的是理论物理学家罗伯特·奥本海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领导研制原子弹的过程。影片中,玻尔对奥本海默说:“你赋予了人类自我毁灭的力量,这个世界却毫无准备。”

我觉得这句话在今天依然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比如人工智能、数字技术等新兴力量,确实为人类带来了巨大的能力,但我们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如何运用和把握这些能力,如何理解我们所应承担的责任,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拿破仑》讲述的是拿破仑·波拿巴从普通军官到一代帝王,最终兵败滑铁卢黯然退出历史舞台的人生经历。他在片尾放出“谨以此片献给LULU”(LULU是斯科特走失的宠物狗的名字),引起不少争议。

但我个人理解,这恰恰是导演用另一种方式在阐释生命的意义,他想表达的或许是我们要超越人类中心主义,我们需要真正理解什么是“爱”。如果我们还是以自我为中心,可能就无法真正理解和关注许多重要的东西。

王家卫执导的《繁花》在2023年年底掀起热潮,引发了很多人的时代共情。那是中国人在观念上遭遇重大冲撞的时刻,人们所遇到的都是新事物,一切都充满了冒险和机遇。

剧中人物鲜活生动,让人一方面产生共情,另一方面也对这个时代充满感恩。每个人都向往自由,却总是被某些东西绊住。这部电视剧让我们深刻体会到,大时代变迁下的个人机遇、选择、奋斗与挑战。

与奥本海默、拿破仑、宝总等人生活的时代相比较,今天我们所生活的时代发生了很多变化:一些过去人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变得无法理解;一些从前未发生过的事情,现在频繁地发生;技术的进步与科学领域的拓展,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如果我们继续沿用二元论的认知模式和思维习惯来看待所处的世界,就会发现很多看不懂、看不清的事物萦绕在身边,甚至产生集体焦虑。我们需找到一种新的世界观。

探讨新的世界观,就不得不面对“二元论”,二元论是工业社会最基本的认知模式之一,也是冠以“科学思维”训练而成的、普遍的思维习惯。

著名数学家和哲学家勒内·笛卡尔是二元论的典型代表。他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告诉大家,当你能够以你自己作为主体,你就可以理解外部的世界。

在笛卡尔看来,这个世界显然是有两个存在的:自然物质实在和自由思想实在。我们就会有物质与精神、身体与心灵、外在自然与内在意识等二元分法。

为了让人们能够更好地理解,他提出了著名的“四条规则”:

第一,凡是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到的东西,我绝不能把它当成真的来接受。

第二,把我所审查的每一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分,以便一一解决。

第三,按次序进行思考,从最简单的、最容易的开始,就连那些本来没有先后关系的东西,也给它们设定一个次序。

第四,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尽量全面地考察、普遍地复查,做到确信毫无遗漏。

这正是笛卡尔提出的方法论,而我们的研究训练基本上也遵循着这样的思路。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们认识世界、处理日常工作和生活,依然在很大程度上沿用了这种方法。因此,人们认为,整个工业社会的哲学基础就是笛卡尔哲学。

德鲁克给笛卡尔很高的评价,他说笛卡尔有两个特别重要的贡献。

第一个贡献,他为现代世界提供了有关宇宙本源和秩序的基本公理,可将之简述为“整体即部分之和”。正如他说的,任何一个难题,都可以分成若干部分,然后一个一个去解决;可以按照次序进行思考,从最简单最容易的入手。

第二个贡献,他提供了运用基本公理对知识加以有效组织和探寻的方法,即建立了用以联系各类概念的普遍量化逻辑,并提供了一套通用符号和语言。

在二元论的训练下,我们习惯于把世界分解为各个部分,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再用概念和逻辑进行归纳整理,从而理解和应对复杂的现实。

二元论的认知模式,简而言之就是两个:

一是“部分决定整体”,即“部分之和是整体”。人们可以通过识别、判断部分来获得对整体的认识。比如流水线、企业分工、产业分工和国际分工,都是将整体任务细分,每个部分做好,整体自然高效运转。

二是“由思知在”,即“我思故我在”。人可以通过思考确知自己的存在。这被笛卡尔视为他所追求的哲学第一原理。他强调人是主体,人的推理是知识的本源。

正是这种认知模式,推动了工业社会的高效率和巨大进步。大型工业企业和组织系统的出现,正是依靠分工与协作实现整体效率的提升。

可以说,几百年前笛卡尔提出的这些观点,是革命性的创新,为现代研究和实践提供了强有力的方法论指导,也成为我们理解世界的普遍方式。

因此,正如德鲁克所说,如果回看过去几百年,我们最应该去了解和记住的可能是笛卡尔。对此,我也深以为然。

可是今天,为什么我们要有认知模式的改变呢?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已经从工业社会步入了信息社会。

在信息社会,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和各种新现象的出现,让我们意识到,传统的二元论认知模式,也就是工业社会、笛卡尔哲学下形成的思维方式,已经难以完全适应当下的复杂现实。因此,无论在学术界还是实践领域,都不断有人对这种模式进行反思和探索。

我和秦子忠老师之所以提出“共生理念”,探讨“共生”与“整体论”的概念,某种程度上也是源于我们对现在很多现象的观察,我们自己做研究的一些思考,以及我们看到的实践成效。

那么,二元论的认知模式到底存在怎样的局限?

首先,界限变得模糊。

其次,整体不再是部分之和,远大于部分之和。

过去我们通过局部就能大致把握整体,但为什么现在很多东西我们觉得挺困难,或者理解起来很焦虑,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很多事物的整体性超越了我们对部分的认知。

比如,代际之间的价值观差异越来越大,即便是亲子之间,思想和观念也可能完全不同。以前我们通过一个人的某些表现和举动,大致可能推测出他会是什么样子,但现在,你会发现结果往往出乎意料。这说明,仅凭部分已经很难推断整体。

第三,“我”有局限性,不再“以我”为主体的世界观。

以“我”为主体时,局限性越来越大。就像现在我和年轻人或者新生代在一起,我就不太能够以我的经验或者以“我”为主的视角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因为会发现好像作用不大。

这一系列的变化就需要我们很好地去理解,二元论的认知模式可能就得要调整。

我们是在工业社会中成长起来的,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了用二元论的认知模式去理解世界。我们熟悉的经验、看待问题的方式,甚至解决问题的思路,往往都是基于“部分之和等于整体”的逻辑:通过观察和分析局部,再推断出整体的面貌,我们相信只要把所有部分拼接起来,就能完整地呈现出整个系统。

然而今天,随着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社会环境、技术条件以及价值观念都在发生深刻的变化,我们曾经熟悉的界限正在被不断打破。

我们需要建立新的世界观和认知模式,即从“部分之和等于整体”转向“整体远大于部分之和”。

这一转变意味着,我们不能再仅仅依靠局部的经验和认知来理解世界,也不能把自己和外部世界简单地划分边界。

我们必须承认,任何单一视角都是有限的,只有打破思维边界,以更开放、更包容、更整体的视角去理解世界,才能真正适应现今社会的复杂性。

如果我们能够真正理解并接受“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新世界观,超越以自我为中心的局限,学会以更开放的心态去接纳他人、理解整体,我们才能更好地迈入数字时代,更从容地应对未来的挑战。(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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