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考研季，图书馆里挑灯夜战的考研大军手持肖四肖八正在做最后冲刺，文殊菩萨占据着无数人的手机屏保，“一战成硕，顺利上岸”成了大家见面的第一句话。我作为一个在读研究生，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感叹：如果说有什么比婚姻更适合用“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的围城来描述，那一定是读研究生。
在这座围城里，导师决定着接下来两三年是走进研究的殿堂还是学术的坟墓。想起自己有一天做梦，梦到一本书上写着兰因絮果、恨海情天、貌合神离，以为是顶级虐恋小说，细看才发现书里密密麻麻写着四个大字——“我与导师”。好导不常有，渣导遍地走，喊一声“导师说明天开组会”能让多少研究生心尖颤抖。被大众艳羡前途、称赞高知的研究生们，怎么就被渣导改造成“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了？
读研体验靠赌。很多人将原生家庭视为人生中很多问题的起源，那么研究生的“原生课题组”无疑是读研生涯中无数问题的始作俑者。中国的研究生培养制度是“研究生导师第一责任制”，小到生病请假，大到毕业就业，各方面都需要导师负责。因此，大部分人在读研的两到三年时间里，基本都围绕着自己的导师及课题组运转。不同于大学本科的就读体验需要综合学校硬件设施、教学实力、文化氛围、地理位置等多方面因素，研究生的就读体验几乎完全取决于导师的素质、课题组的氛围以及随之而来的师生、同门关系。
选导师成了决定读研生涯质量的关键。但这一战主要拼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研究发现，就读期间师生关系的好坏只跟导师和研究生的个体个性有关。无论你来自双非还是985，你的导师是本土讲师还是留洋博导，选择导师的唯一宗旨就是“性格合适”。然而，“性格合适”就像相亲时填“凭感觉”一样，主打一个我命不由我，由天。如果你很“幸运”地选到一个性格不匹配的导师，那你的研究生生活一定会过得十分热闹，“体验感满满”。
最有威慑力的工作往往以最和善、最不起眼的面目出现：“这个活很简单，你顺手做了吧”——然后你顺手做了一整个周末才做完；“这个项目你随便搞搞就行，没什么要求”——当你标题写着“终极修改版绝对不再改3.0”的材料顺利提交时，你终于领悟了蕴藏在“随便”这个词里丰富的哲学意涵。不仅如此，除了这些看起来跟学术沾一点关系，在研究生“分内”的工作，研究生还需要处理大量的杂活：每天清洗实验器具、开学时指导师弟师妹们使用实验器材、三顾财务处帮导师报销科研项目经费……如果你有幸还担任了导师的助教或助研，那你还需要帮老师制作上课用的PPT、帮老师批改本科生的作业，以及在导师任课期间充当24小时在线客服，为同学们发布课程通知、解决课程问题。
可以说，只要导师想，研究生们就得当全世界最智能的人工，把所有导师来不及完成或者缺人手的任务完成。更累人的是，这些工作安排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它们时常混杂在一起，争相出现，杀你一个措手不及。你可能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导师前天布置给你的学术报告，就收到导师的夺命连环call，让你去学院盖章某个重要的项目证书，在去的路上，又收到师弟的消息询问你实验室的某个仪器怎么突然不运转了。然而，这样频繁地在各种任务间跳转，会让人付出更多的认知成本，损害工作效率，更容易在工作中发生错误。被导师“寄予厚望”的研究生们别无他法，只能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确保任务能够顺利完成。
突如其来的任务安排和被迫延长的工作时间很容易让研究生们无法明确区分工作和生活，一直活在“导师的活不知道何时会找上门来所以得时刻做好准备”的紧急状态中。这种边界模糊的生活状态，会让人很难真正放松下来，哪怕在休息时间，也在思考工作、学习上的事，难以恢复精力。也就是说，对于很多研究生来说，虽然身体放假了，但脑子还在一刻不停地干活。如果这时你遇到的是个好导师，能肯定你做的工作，为你的学习、工作、生活提供帮助，那这一切付出可能也还算值得。但如果你的导师，不那么碰巧是个渣导，那你只能安慰自己，读研也算是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毕竟能在学生时代就体验“007”工作的机会也不多。
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说，读研的确像很多人所说，能磨砺一个人的人格品质——特别是无私奉献的精神。毕竟，在承担了这些工作的研究生当中，有超过三分之一没有获得任何报酬。就算导师和学院大发善心，学生能得到的酬劳大概也只在几百到一千元左右。研究生自己大概就是最值得推荐的、好用不贵的“平价好物”。
每个人读研的理由各不相同，有些人是为了提升学历找到更好的工作，有些人是想继续深耕学术，甚至有些人就想再享受两三年的学生时光，探索自己人生的方向，但身为一个研究生，总还是需要“研究”点什么。毕竟毕业要求水涨船高，拿不出几万字的毕业论文，考研流过的汗和泪，读研的两三年时光全部都得白费。然而，能不能做好研究，也得看导师。导师指导的频率和方式影响着研究生的毕业论文的完成时间和质量，想顺利完成毕业论文，拿到学位，离不开就读期间与导师的交流以及导师在研究课题上的指导。
只可惜，对于选到渣导的研究生来说，干再多的活，和导师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在这个一学期与导师交流四次以上就已经在调查问卷中算“频繁”的时代，依旧有五分之一的研究生连频繁的标准都达不到。从交流频次来看，导生关系比行将就木的婚姻关系更配得上“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导生”。研究生完成毕业论文需要经历开题、中期、盲审、查重、论文答辩等多个环节，导师在这些环节上的指导至关重要。
如果说散养还能给你自由探索学术海洋（出去找实习）的时间和空间，那碰到交流欲没跟上，控制欲却跟上了的师生关系，你的研究之路只会更加凶险。不过不用太担心，因为如果你是理工科或者医学的研究生，你和你的同伴们大部分都能碰上这种导师，不会有“人无我有”的不平衡感。调查显示，不同于艺术学和经济学的研究生能和导师平等交流、亦师亦友，工学和医学的研究生与导师的关系更容易发展成“只安排，不交流”的模式——比起老师，他们更像不允许你忤逆、一言不发只是一味给你派活的老板。事实也的确如此，理工科学生中在私下将导师叫做老板的比例是所有学科类型中最高的。
对于大多数理工科学生来说，和导师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探讨一下午的学术问题这种事，大概只存在在每个做实验做不出满意数据，只能无奈睡去的深夜梦境里。而当你被指派到一个课题组内还没人涉足的、“需要你自己探索”的、导师觉得“大有前途”的研究课题，而在第n次联系导师才终于得到ta“真的做不了吗？/别人真的做过了吗？，行吧，那你这周再找个题重新开始吧”的回复时，你才真的能理解有时候从头再来也不失是一种奖励。当然，这也不是说和导师保持过于密切的交流就是件好事，除非你很想在放假旅游时接到ta希望你帮ta照顾半天小孩的电话；或者充当免费的心理治疗师，在组会上尽力安抚ta因为项目没申请上/论文没通过濒临崩溃的情绪。
平日里的小磕小绊尚且还能自我调节，一旦临近毕业，“回避型”导师的威力更是会成指数倍放大。不管你在入学时有多从容，毕业关头一定匆匆忙忙、连滚带爬——春秋招、考公考编……每一项事情都需要你花费大把的时间精力。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留出时间让自己沉下心来做研究，好好完成毕业论文，已经可以被评为“感动中国好研究生”。只是当你在图书馆呆了一周，终于把第八版论文交给导师询问ta的意见，而你的导师虽然只字未改，但还是在微信上给你留下“逻辑不太对，再改改”的修改意见时，很难不觉得“顺利毕业”已经是对自己最高规格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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