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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老街巷,藏着不少几十平米的平房小馆。四面白墙沾着油污,几张简易长条桌配着吱呀作响的圆凳,没有雅间,不用预约,推门看见空座就能坐下。
这类小馆通常只有一个大厨,一个身兼收银与服务员的伙计,生意好些的会雇个年轻姑娘,图个面嫩养眼;生意清淡的,便是夫妻店,夫妻俩起早贪黑赚些辛苦钱。
老街深处就有这么一家网红夫妻店,男的掌勺炒菜,女的管账、跑堂、迎客,因菜味纯正,生意格外红火,后来雇了个服务员,三人从早忙到晚,难得有歇脚功夫。我曾光顾过几次,味道确实不比大饭店差。
后来女儿嫌这里环境差、人声嘈杂,便许久没再去。几年后的一个傍晚,我带着女儿路过,见小店依旧开着,便想重温旧味。
一进门,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晃晃悠悠地迎上来,奶声奶气地招呼:“这边来,这有座。”说着便跑到门口收银台去够菜单,她踮着脚也不及桌子高,一只手扒着桌沿,另一只手使劲地够,够不着就用旁边的筷子去捅。我以为换老板了,正犹豫要不要坐下,里间传来熟悉的声音,老板娘走了出来,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看见我浅浅一笑:“来啦。”说着便过去拿下小女孩够不着的菜单。
小女孩见菜单被拿走,又晃悠着去拿餐具。老板娘见我目光追随着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大声训斥:“杨帆,过来,老实坐着别动!”说着便抢过孩子手里的餐具递到我们桌上。杨帆没闹,转身去捡地上的啤酒瓶盖,嘴里念念有词:“能卖钱,能卖钱。”我打量着老板娘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捡瓶盖的小女孩,轻声问道:“这是你女儿?”此时店里刚走了一波客人,还算清闲,老板娘便跟我说起了这几年的遭遇。三年前夏天,她十四岁的儿子跟村里孩子去水库洗澡,不幸溺水身亡。夫妻俩悲痛欲绝,把店关了整整两年。后来想着老来无依,即便快四十岁,也得拼一把再生个孩子。没想到生了个女孩,受传统观念影响,女儿八个月大时,她又怀孕,这次提前做了超声,确认是儿子才放下心来。想着要给儿子挣份家业,夫妻俩便收拾店面,重新开张了。 孩子没人照看,只能跟在店里。杨帆懂事早,一岁多就会走路说话,除了不会算账、端不了热菜,能帮着做些杂活。老板娘看着女儿小小年纪就跟着操劳,心里疼得慌,可越是训斥,杨帆越是勤快,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这个小帮手,时常顺口吆喝:“杨帆,给客人送副筷子。”“杨帆,给2号桌拿几头蒜。”小姑娘渐渐熟悉了带位、拿菜单、摆餐具的流程,倒真帮了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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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和女儿点了四道菜,两荤两素,比往常多了一倍。菜量依旧扎实,没吃完,我们打包带走。回去的路上,女儿红着眼圈说:“妈妈,杨帆太可怜了。”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半年后,我又带女儿去了一次。杨帆个子没长多少,走路却稳当许多,说话也清晰利落。我一进门喊了声“杨帆”,她虽不认识我,却脆生生地应着,把我们引到一张干净的小桌前,熟练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桌子和凳子,又拎来一壶热茶。老板娘闻声出来,还是浅浅一笑:“来了。”递过菜单时,瞥见杨帆拿起笤帚要扫地,便厉声说:“杨帆,别扫了,去看着弟弟。”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厨房窗口旁放着一个婴儿车,里面躺着个小男婴,手里攥着拨浪鼓,蹬着小腿自顾自玩得热闹。杨帆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用眼角瞄着弟弟。弟弟乖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收拾;弟弟一哭闹,她便立刻跑过去哄,比店里的大人还忙。老板炒菜的间隙,会从厨房窗口探出头,笑眯眯地喊着“儿子,儿子”,中年男人的脸红彤彤的,眼里满是温柔的光,此刻,儿子便是他的全世界。我和女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杨帆是幸运的,她得以降临这个世界;可她又是不幸的,一岁半的年纪,还没来得及享受多少父母的疼爱,就成了姐姐,成了弟弟的陪衬,过早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她知道捡瓶盖能卖钱,知道帮家里干活,知道不跟弟弟争宠,知道帮着招揽生意,却唯独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耍赖。那样的场景,让我们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自那以后,我们便再也没去过那家店,甚至很少涉足这类市井小馆。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每个人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当我忍不住想要打量、探寻时,那些生活的艰辛与无奈便会蔓延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这个世界上,谁没有自己的不易,谁又没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呢?
图文丨张 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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